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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8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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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陛下, 左仆射求見。”真是說曹操, 曹操到。曹恒說得好好地, 曹盼又做了噤聲的動作,曹恒還沒反應過來, 胡本小步走了進來,道是周不疑來了。

曹恒一下子明白了,看向曹盼, 曹盼道:“讓左仆射進來。”

周不疑進來,卻不僅是周不疑, 還有墨問以及秦無。

曹盼一眼看向胡本,胡本很是無辜,“奴去請左仆射進來的時候恰好墨侍中與秦侍中來了。”

真不是他沒有通傳。曹盼聽了這解釋,一揮手, 胡本知情知趣地退下了。

君臣母女, 相互對視一眼。臣與君見禮,曹盼輕聲道:“何事?”

都不問有事沒事, 君臣多年,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兒。

周不疑道:“是西域。”

西域啊。聽到這兩個字, 曹恒的耳朵都動了,西域的那些將軍, 曹恒是很想收拾的, 只是因為名不正名不順, 曹恒才沒動他們, 按理來說, 現在他們也不應該會動才對。

曹恒正奇怪著,周不疑已經將一份東西給遞了上來,“西域有異動,請陛下過目。”

曹盼也不講那些虛禮,走下來接過拿在手上,細細地看了看,擡頭看了周不疑,“元直怎麽想查起西域來了?”

周不疑面不改色地道:“殿下之前回來就提過西域諸將皆有異動,臣讓人註意了一兩年,剛收集送來的證據。”

尚書左仆射,掌管六部,天下兵馬皆出兵部,周不疑管起來也無可指謫。

曹恒想的卻是,周不疑啊,這個時候送來這份東西,怎麽看怎麽透著怪異。

眼見曹恒不肯配合,曹盼還有另外一樣在意的東西,比如這天下安寧,所以,西域動亂,想必能夠讓曹盼放不下心的吧。

曹盼笑了笑,“阿無,你怎麽說?”

“誰若敢心無陛下,眼中沒有大魏,殺。”秦無滿身戾氣的開口,周不疑不作聲地看了曹盼,曹盼搖了搖頭,“要殺,也不能我們殺。”

不由我們殺,那讓誰來殺?

一群人都一頓,擡頭看了曹盼一眼,只見曹盼的目光落在曹恒身上,墨問嘴角抽了抽,“陛下,殿下還有孕在身呢。”

“朕又不是讓她現在殺。”曹盼這樣接過一句話,墨問……可是,不是現在殺,那要什麽時候殺?

“照現在這麽看,這些人都打算朕若駕崩,你登基,他們就會動手反魏。按常理來說,朕現在知道了這事,最好的辦法是派人去鎮住他們,比如阿無。但是朕卻不想。”曹盼依著常理那麽跟曹恒說,下面的臣子也是聽得清清楚楚的,曹恒道:“母皇並不想這麽做。”

曹盼點了點頭,“你知道朕想怎麽樣?”

“殺雞儆猴。”曹恒幽幽地吐字,曹盼笑出聲來,“猜對了,殺雞儆猴。朕不需要立威,可是你需要。”

既然需要,自然是要去做的,不做怎麽能立威?

曹盼朝著周不疑道:“元直,我們需要著急嗎?”

周不疑的臉色已經黑了下來,墨問輕輕地咳了一聲,算是提醒著周不疑,讓周不疑收斂點。

結果收獲周不疑毫不掩飾的一瞪,墨問……

心下卻是輕輕一嘆,而曹盼在這個時候輕聲道:“好了,你們為何而來,朕心裏有數,事情都說完了,散了吧。元直隨朕出去走走。”

周不疑來此,本就是想跟曹盼單獨的說說話,結果曹恒在也就算了,墨問跟秦無也來了,打亂了他全部計劃。

“是。”曹盼願意跟周不疑單獨談談,周不疑豈有不應的,曹盼走在前頭,周不疑跟隨而去,墨問瞧著也不管曹恒還在面前,輕輕嘆了一口氣,曹恒一眼掃了過去。

“殿下不肯,元直只能自己想辦法了。”墨問幽幽地說,曹恒看著墨問毫不客氣地道:“明人不說暗話。”

曹盼是什麽樣的人,這些人都比曹恒更了解,既然如此,他們將一切的希望寄於曹恒的身上,這樣算什麽?

曹恒也有自己的想法,她這一輩子不曾為過曹盼做過什麽,到了最後,曹盼只是不想再受苦而已,試問她究竟怎麽狠得下心來,用自己困住曹盼,讓她每天咳著血,痛著熬著?

墨問道:“難道戴院首也沒有任何辦法?”

從曹盼在夏侯府昏倒那一日開始,她的身體情況再也瞞不住,大魏重臣,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。

寄希望於戴圖,墨問所盼的也僅僅是曹盼能夠好好的。

曹盼相較他們而言還很年輕,這樣一個雄才偉略的帝王,也不應該就這樣離開了。

“戴院首這麽多年從未松懈過,不是他不想,是他不能。如果能治好母皇,沒有人願意母皇離開。”曹恒不得不重申一句,如果曹盼能夠好好的,她難道願意讓曹盼離開她嗎?

她可以誰都不上心,曹盼是她的母親,一心一意疼愛她,將她捧在手心,教她愛她,更是要將這天下給她的母親。她的母親,是她最愛最親的人,她何嘗想要當一個孤兒。

“阿圖說,沒有辦法嗎?”秦無嘶啞著聲詢問。

曹恒道:“戴院首說,若是要熬,能想辦法幫母皇再拖個幾年,拖得越久,母皇受的苦就越多。母皇是不願意的。纏綿病榻,不能盡情地笑,不能盡情地哭,那還是母皇嗎?”

秦無動了動唇,許久才吐字道:“陛下一生肆意,這樣的日子,不是陛下該過的。”

墨問一下子看向秦無,秦無眼睛紅得如同充血,迎著墨問道:“我們縱有千般萬般的不舍,也不能不顧陛下的意願,陛下,她這一生極其不易,到最後,任何人,任何事,都不應該阻礙她的選擇。”

曹恒點了點頭,“是啊,母皇此生吃過太多的苦了,她最放心不下的是我,只要我告訴她,我能撐起這個天下,母皇就能歇歇了。”

墨問怔怔地看著曹恒與秦無,是啊,他們都只想留住曹盼,不顧曹盼活著要吃多少苦,也不管曹盼有多難受。他們想的是自己,說著大義凜然的話,道是為了大魏的天下。

大魏的天下,曹恒撐不起了嗎?撐得起,他們皆提曹恒立為太女,不就是覺得曹恒足以撐起這個天下了?

所以,他們想要留住曹盼,為的僅僅是私心,私心而已。那樣絕代風華的帝王,他們不舍她的離去,費盡心思的都只為留下她,留下她而已……

“元直。”

曹恒在說服墨問,曹盼又何嘗不是在說服周不疑。

哪怕周不疑早就已經是尚書左仆射了,曹盼卻極少稱周不疑左仆射的官名,而喚周不疑的字。

周不疑與曹盼作一揖,“陛下,天下並未太平。”

曹盼聽著微微地笑了,“是啊,並未太平。誰又敢說,天下真正太平了呢。”

“窮盡你我一生,能做到如今這個地步,夠了。餘下的一事,阿恒能夠做好的,朕並不需要事事解決。”曹盼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周不疑。

周不疑急切地道:“殿下還年輕,陛下。”

“朕知道元直為何如此,可是元直,朕做得夠多了。”曹盼是第一次用著這樣生硬的語氣與周不疑說話,周不疑上前一步,想要捉住曹盼的手,曹盼擡起眼睛看著他,只這樣的目光,便讓周不疑清醒了過來,一下子止住了腳步。

周不疑不願自己失態,轉過了頭,背對著曹盼,過了許久平息了,這才輕輕地地道:“陛下,臣所求不多。”

曹盼點了點頭,“朕知道,元直是朕的知交好友,也是最懂朕的人。”

最懂,便更知道此時此刻的曹盼想的是什麽,周不疑只覺得舌頭重若千斤,明明有千言萬語要說,最後卻都說不出來,只能看著曹盼。

“朕從不勉強你,從前元直也從不勉強朕,這一次,朕也希望如此。”曹盼這樣說著,周不疑昂起頭看了曹盼,滴滴淚水落下,曹盼大撼,“元直。”

“臣失禮。”周不疑落著淚,哽咽地吐了一句,卻沒有拭過臉上劃滑的淚。

一滴一滴落下的淚,於曹盼而言,比那泰山還重。

“陛下回去休息吧。臣告退了。”周不疑最終輕輕用手拭過了臉上的淚,朝著曹盼作一揖,依然恪守為臣的本份,緩緩退了出去,曹盼看著他的背影,空中過了許久回蕩了一句,“朕還不起。”

有些人付出得心甘情願,從不曾想過要誰來還。卻是這樣不求回報的付出,更顯沈重,重得曹盼只能讓自己不去想,不去多留意,只有這樣,才不會傷得他更重。

與周不疑談完後,曹盼開始安排一系列的事情。

各處的守將,各州的刺使,接二連三的被調回了洛陽,一如當年曹操為曹盼做的諸多安排,如今曹盼也同樣在為曹恒做同樣的事。

各州刺使,守將皆是曹盼提拔的人,曹恒是名正言順的太女,曹盼托孤之意,縱叫他們為之驚嘆,卻也知是無力回天了。

與曹盼叩首拜君,言道必為曹恒守住邊防與百姓,絕不給任何人一絲作亂的機會。

曹盼讓他們鄭重見過曹恒,曹恒吶,那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,大魏如今的太女了。冊封大典,他們雖然沒有參禮,亦有賀文,如今正式拜見,在曹盼的引見下,一個個都是恭敬地跪下了。

乾清十二年九月下旬,曹盼於大朝會上昏倒,如此三日不醒,朝臣皆知,曹盼怕是不好了。

到了第四日,曹盼幽幽轉醒,彼時,外面落下了洛陽今年的第一場雪。

曹恒的胎早已坐穩,曹盼昏迷不醒的幾日,曹恒一邊處理國事,一邊還要照看曹盼,才不過幾日倒是瘦了一圈。

“下雪了。”曹盼聽著外面雪落的聲音幽幽吐了一句,曹恒靠了過去,連忙要給曹盼倒水,曹盼一看連忙地道:“你別亂動,讓他們倒。”

一旁的赤心已經連忙接過倒了水遞給曹盼,曹盼連著喝了幾杯,見曹恒還站著,吩咐道:“扶你主子坐下。”

吩咐的是赤心,赤心回頭毫不猶豫地趕緊扶著曹恒坐下。

曹盼已經半躺著,“我昏迷了幾日?”

“今天是第四天。”曹恒目不轉睛地盯著曹盼回答。

“躺了三天吶,外面怎麽樣了?”不過是隨口問一句而已。曹盼倒是不怎麽擔心的。

曹恒果然答道:“都安排好了。母皇放心。”

曹盼笑了笑,“天下都要交給你了,我沒什麽不放心。”

好與不好,曹盼都不會再去想,看著曹恒那微微凸起的小腹,曹盼輕聲地道:“辛苦你了。我原該再熬一熬的。”

曹恒堅定地道:“母皇熬夠了,不必再熬。以後的日子,我能過好。”

她不能為曹盼做什麽,寬慰曹盼,似也成了唯一。

“陛下。”說了兩句話,戴圖急急地上來了,手裏端著一碗藥,曹盼搖了搖頭道:“藥,朕就不喝了。”

“陛下還是喝了吧,喝了不難受。”戴圖苦口婆心地勸曹盼,曹恒已經接了過去,“母皇再喝一點吧,喝了沒有那麽難受。”

真是拿了曹盼當孩子來哄,然則曹盼堅持地道:“不喝了,喝得朕嘴裏都沒味,吃什麽都不香了。”

平娘正好進來,聽到曹盼的話連地問道:“陛下想吃什麽,我去給陛下做。”

曹盼見到平娘露出了笑容,“就做燜鴨,還有紅燒魚,再弄幾個小菜,平娘配就好。”

“陛下先把藥喝了,喝了藥,平娘給陛下做好吃的。”平娘也拿了曹盼當孩子一樣地哄,曹盼卻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,“不喝了,喝太多了,難受極了。”

這樣一句話叫平娘險些落淚,還是記得曹盼是最不喜歡別人哭的,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。

“不想喝就不喝了,我去給陛下做好吃的,再給陛下熬個湯哈。”平娘拍板定下了,曹盼點點頭笑道:“好,甚好甚好,就依平娘的。”

分外的好說話,平娘見她那燈下映照的臉龐沒有半分的血色,散落的長發依稀可見斑斑白發,那叫她抱在懷裏的孩子,也老了啊!

再也支持不住,平娘捂著嘴走開道:“我去給陛下做好吃的。”

用著現成的借口連忙避開,這才沒有當眾哭出來。

曹盼朝著曹恒道:“以後,你也要好好孝順平娘,她伺候了你祖母一輩子,又是看著我們長大,為我們操心了一輩子的人,切不可讓人欺負了她。”

“母皇放心。”這一點曹恒自信是能做得好好的。

曹盼與曹恒招了招手,原本坐得有些遠的曹恒走了過去,坐在曹盼的床榻,曹盼問道:“孩子動了嗎?”

“戴院首說還沒到到時候,不會動。”曹恒照著戴圖的話回答,曹盼露出一抹笑容,“千個孩子千個樣,都不是固定的模子,像你,從前在我肚子裏的時候就安靜,連懶腰都沒伸幾個,當初我還為這事跟他急了。”

力證戴圖有時候比較不靠譜,戴圖也是挺冤的,這件事被曹盼念叨了半輩子,就為說他婦科不過關。

他一個大男人,能做成這樣已經是萬裏挑一了,曹盼是雞蛋裏挑骨頭。

曹恒道:“這個孩子若能像母皇就好。”

“可別,像我沒什麽好的。最好,這胎是男孩,於你大益。”曹盼是就事論事。

經由她,再到曹恒,若是下一個大魏的皇帝再是女帝,世族們怕是坐不住了。

事不過三,除非真的再出一個曹盼,否則大魏的第三任皇帝,一定要是男的。

“女科,女官?”曹恒吐了這兩樣。

“孩子生來本是一張白紙,你在上面添了什麽顏色,孩子就會變成什麽顏色,支持女科女官的不一定就要是女子,端看你怎麽教。在你之後,必須要與男帝繼位,否則大魏江山有危。女科女官,恐為人連根拔起。”曹盼這樣輕輕地告誡曹恒。

曹恒未必心裏沒數,“而且,再為女帝者,太苦太累了。你也心疼心疼她。若非萬不得已,女帝止於你。用一個男帝,換大魏江山女科女官不滅,很值的。”

一句交易聽在曹恒的耳朵裏,曹恒恍然大悟。也是,比起又一個女帝來,女科,女官,更利於千秋萬代。

曹恒與曹盼作一揖,“母皇放心。”

曹盼看著曹恒道:“不過是特意再叮囑你一句而已,沒什麽不放心的。”

一葉障目,曹恒還年輕,得與舍,總是要先有舍,才能有得。

“外面有誰在候著?”她這一睡三日,外面一定有人等消息。

“丹陽單於在側殿等了陛下幾日,政事堂諸公也都在輪值著。”胡本小聲地回答,曹盼應了一聲,又看了曹恒一眼,曹恒擡頭看了曹盼。

“丹陽留在洛陽多日,也該回匈奴了。”曹盼如此嘆字,曹恒與曹盼道:“丹陽姨母,未必聽得進勸。”

曹盼沖她搖了搖頭,“她會聽我的。”

曹恒不再作聲,曹盼道:“平娘還沒做好飯,既然這樣就先見丹陽吧。去請丹陽單於進來。”

都是女子,也沒什麽不便的,曹盼即吩咐,胡本立刻去請了丹陽進來,“你們都先退下。”

丹陽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,曹盼轉頭吩咐,把人都打發了去。

曹恒站了起來,曹盼叮囑地道:“你到側殿去歇會兒,不要亂動,有事我會讓胡本叫你。”

被叮囑一聲的曹恒想要拒絕,曹盼道:“你如今是雙身子,記住,你的身體才是大魏的根本。”

這一句也是需要曹恒銘記於心的,曹恒低頭應了一聲是。

乖乖聽話地退了出去,出去那會兒,見著丹陽急切地踏上了曹盼的床榻,隱隱聽到丹陽在質問曹盼,她的身體,怎麽會成了現在這個樣子?

怎麽會?曹恒擡頭看著滿天的繁星,大雪覆蓋下的天空,更顯得漂亮,曹恒站在廊下,昂望著天空,只有這樣,眼淚才能控住不曾落下。

“殿下。”周不疑顯然也是聽到曹盼醒來的消息,急急地趕了過來,喚了曹恒一聲,“陛下醒了?”

“左仆射。”曹恒與周不疑打了招呼,回答周不疑的問題道:“是,母皇醒了。正在見丹陽姨母。”

周不疑道:“我去陛下殿外等候。”

算是與曹恒打過了招呼,周不疑急急地往一邊走去,曹恒沒有攔著,有些事,攔不得,而且是永遠不能攔。

這一輩子,周不疑忍了一輩子,世人皆知他的一片心意,可他既不能跟人說,世人也都要裝作不知道,這樣的日子,到了最後,該結束了。

曹恒哪怕坐立難安,還是依曹盼的叮囑,到了側殿歇息會兒,手撫過微微凸起的小腹,第一次覺得,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。

“殿下。”曹恒才到側殿呆了沒一會兒,夏侯瑉已經急急地趕了過來,身上掛著潔白的雪,全身都冒著寒氣。

雖說東宮離太極殿不遠,想來是一聽到消息,夏侯瑉就過來了。

“母皇讓我來這兒歇會兒,你坐下吧。”曹恒回頭與夏侯瑉打了招呼,夏侯瑉道:“殿下先坐,我把身上的寒氣都去去,再到殿下身邊。”

天寒地凍的,又是大晚上,曹恒更是雙身子的人,夏侯瑉體貼得不敢讓曹恒染上風寒,這才避得曹恒遠遠的,等身體暖和了靠近曹恒。

“殿下吃過了嗎?”雖然不能靠近,夏侯瑉隔著遠遠的還是詢問了一聲,曹恒點了點頭,“吃過了,有平娘在,不用擔心。”

“陛下還好嗎?”夏侯瑉問完了開恒,這才開始問的曹盼,曹恒輕輕地點了點頭,“母皇點了幾個想吃的菜,讓平娘去做了。”

夏侯瑉見曹恒的神情如常,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,這會兒外面傳來極大的動靜,曹恒連忙站了起來,一眼看了過去,只見丹陽抹著眼淚從正殿走了出來,走著又回過了頭大聲道:“我答應,但有我在一日,匈奴與大魏永結邦交,北邊各部,但有異動,對大魏不利者,我幫你平定他們。”

丟下這一句,丹陽離開了,曹恒知道,她這一去,是要離開洛陽,重回匈奴了。

“陛下與丹陽單於的關系很親厚。”夏侯瑉也看到了剛剛丹陽一邊抹著淚,一邊沖著曹的太極正殿喊話的樣子。

若不是放在心上的人,怎麽會如此歇斯底裏,即將失去時,又如此的痛徹心扉。

而此時,胡本走了出來,與一些侍從一番耳語,侍從們各自散去,曹恒回頭看了胡平一眼,胡本吩咐完已經與曹恒走了過來,“陛下召見諸王。”

所以剛剛是曹盼吩咐他派人去請了人。

曹恒道:“母皇如今在歇息嗎?”

“平娘做好了飯菜,陛下在與左仆射用膳。”胡本將殿內的情況與曹恒說個清楚,曹恒點了點頭,表示都知道了。

胡本一看曹恒沒有別的話,“奴告退。”

話都是曹盼讓他來說的,說完了,他也該回去伺候曹盼了。

曹恒點點頭,夏侯瑉道:“諸王見完了,就該到夏侯氏了。”

聽到這句話的曹恒看了夏侯瑉一眼,走入了殿內,最後這一見,即是讓他們一心一意地輔佐曹恒,也同樣是在告誡他們,一定要謹言慎行。

從深夜開始,曹盼醒來之後,接二連三地召見了一波又一波的皇親貴胄,反倒是重臣,除了周不疑,餘下的竟是一個都沒見。

倒是未曾召見的人,山陽公劉協夫妻,極快地遞了牌子進來,卻是想要見曹盼。

彼時剛好曹恒也在,曹盼笑了笑道:“請山陽公夫婦進來。”

胡本立刻應聲地退了出去請人,很快劉協與曹節相攜而入,“見過陛下。”

曹盼點了點頭,與他們輕聲地道:“山陽公與姐姐同來,請坐。”

病榻纏綿,曹盼未施胭脂,此時一身素衣著裝,面見劉協他們並沒有半分的不適,面帶笑容,叫人瞧著如沐春風。

“陛下身體如何?”曹節面露擔憂的問,曹盼道:“與姐姐和山陽公,不必說那客氣虛假的話,朕的身體,也就這幾日了。”

“怎麽會?”誰也想不到,問出怎麽會的人,竟然是劉協,曹盼很是高興地道:“山陽公這三個字,朕聽著很高興。只是這生老病死,本是常理,朕自己的身體,自己清楚,也不是一天兩天了。”

劉協怔怔地道:“可是陛下瞧著素來康健。”

便是不肯相信曹盼竟然快不行,劉協迫切的想從曹盼的嘴裏聽到,她不過是在戲耍人的話。

曹盼道:“裝還是能裝一裝的。這兩年,朕已經極少外出,在旁人看來,朕是忙於國事,事實如何,朕自個兒知道自個兒的事。”

“我比陛下還在年長近十歲,陛下春秋鼎盛,如何,如何……”曹節這個當姐姐的,見到曹盼如今的模樣,如何也是想不到,怔怔地看著她,難以相信,曹盼竟要,不在了。

“姐姐身體康健,非我所能比。”曹盼朝著曹節恭維了一句,曹節怔怔地道:“陛下。”

“姐姐與山陽公都放心,哪怕朕不在了,阿恒也一樣會保你們平平安安,無人敢欺的。這是朕當年給山陽公的承諾,對吧。”

曹盼何等聰明的人,劉協與曹節擔心她的身體不假,對於未來的不確定也是真。真真假假的,曹盼並不願意去計較得太多,計較多了,反倒讓自己變面目猙獰。

“陛下。”聽到曹盼這麽一說,劉協也罷,曹節也好,心裏都更難受了。不錯,他們來此,確實是有對前途未蔔的害怕,在曹盼的手裏,他們過得比從前安樂,也更加肆意,他們不確定將來,曹恒是不是也會同曹盼一般地待他們。

曹盼坦蕩地將他們想要知道的事,想要她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,安定了他們的心,劉協與曹節,自然是萬分感激。

“臣謝陛下。”劉協是真心地感謝曹盼的,這個江山,他擔不起,曹盼一如當初對他說過的那樣,她會將支離破碎的天下安定,讓天下的百姓都過上好日子,她說得出,也做到了。

如今大魏是模樣,曾經作為大漢百姓的人又是何模樣,他沒有辦法讓自己違背良心的說,他自己其實可以做得比曹盼更好,只是因為沒有機會。

機會,從來不是別人給的,而是自己去爭取的。曹盼如今所有的一切,都是她憑自己的能力得到的,僅憑這一點,劉協就永遠都比不上曹盼。

劉協對曹盼是心悅臣服的,這二十年來,他活著很好,好得在知道曹盼竟要性命垂危時,為曹盼而擔心,也怕自己現在的一切都會消失。

“不必謝朕。這個天下,你給了朕,朕總要領你一份情。只是,未免劉氏受累,姐姐還是好好地管束長樂才是。”長樂公主劉曼,那樣一個野心勃勃的女子,這麽多年,雖然不曾出現在曹盼與曹恒的面前,沒有露臉的機會,但這個人,照樣還在蹦跶。

曹節知道,曹盼說出口的話,那是真真的警告,上次,劉曼做了那樣害人性命的事,曹盼都不發一言,今日特意提了一句,便是對劉曼所為,心生了不滿。

一次是警告,再有下一次。縱然曹盼不在,但是曹恒的性子比起曹盼來,更要嚴厲。

曹盼都容不下的事,新官上任三把火,曹盼若去,新君繼位,曹恒缺的是那立威的人,劉曼若是撞上了……

一想到這裏,曹節整個人一凜,連忙沖著曹盼道:“妾一定好好教導曼兒,絕不讓她做了半點不利大魏的事。”

曹節很聰明,聰明得知道曹盼與曹恒的底線在哪裏,所以對這一句,曹盼是輕輕地笑了笑,“挑撥離間太過,拿人當槍使了,也不行。”

劉曼在那一年端午一事中是怎麽操作的,曹盼知道,曹節與劉協其實也知道,曹淑之死,正是劉曼挑撥離間造成的。否則曹淑如今該好好地活著。

被曹盼點破了,曹節的臉一僵,劉曼吶,果真是不知死活。她以為曹盼曹恒在上一次的事情裏沒有跟她計較,事情就當真是過去了?過不去,曹盼吶,都記在心裏。

第一次不發一言,第二次警告,如果劉曼再犯,那就是第三回 了。可一可二,不可三再,如果曹盼的心裏是個沒數的人,也絕不可能成為大魏女帝。

“是。”曹節想著等回去了,一定要好好地管教劉曼,同樣的事,絕不能讓她再犯,否則她就真是死路一條。

曹盼與曹恒叮囑道:“劉氏一脈,但有能者,不禁自用。山陽公於大魏有恩,你姨母是我們曹家的女兒。往後旁人若欺負了他們,你得護著點。”

當著劉協與曹節的面,曹盼這般地叮囑了曹恒一句,曹恒連想都不想地應道:“是。”

“阿恒雖是性子冷清了些,也是個一言九鼎的孩子,說得出,做得到,你們放心。”曹盼笑瞇瞇地沖著他們說了這翻話,劉協與曹節都一道起身朝著曹盼作了一揖,謝陛下。

曹盼朝著曹恒擡了擡手,“你與兩位見個禮。將來或許你還需他們幫忙。”

沒有一絲猶豫,聽話的女兒立刻站了起來,挺著大肚子與劉協與曹節行以大禮,劉協與曹節都連忙避開了,急急地道:“陛下但有吩咐,我們能幫得上的只管說話,不必行此大禮。”

“要的,朕若去,一時半會的沒有人會動,但是他們一定都在等著機會,瞧著如何翻盤。山陽公本為漢帝,禪位於朕,覆漢之人,一定會找上山陽公的。”曹盼向來懂得人心,更知道這些人會用什麽辦法來做一件事。

老掉牙的路子了,架不住這種事情做好的效果是真的好。

劉協聽著整個人那叫不好,“益州那些人,不是被陛下一網打盡了?”

這句蠢話一出,在場的三位曹家女都掃過他一眼,並不接他的話,曹盼只叮囑曹恒道;“山陽公之心,你也是知道的,別叫人傷了他。”

劉協對曹盼特意叮囑曹恒這話,十分的感激,眼淚都要落下一般地朝著曹盼作一揖,“謝陛下,謝陛下呢。”

曹節已經是絕望了,這樣的蠢貨,若不是遇上曹盼這等胸襟開闊的帝王,日子不定過成什麽樣。

有國公的頭銜又如何,表面風光,暗裏苛責人的手段,誰還能不知道了。

哪像曹盼,面子給了他,裏子也給了他,大魏鹽利的分紅也有他的一份,更別說曹盼得來的好東西,都往山陽公府裏送了不少。

曹節可不是劉協這等沒腦的人,無論曹盼是為了什麽而寬厚相待,這份情曹節是得要領了。

更別說這是曹家的天下,劉家的人沒用,能者而上,她是曹氏女,為了曹氏的江山,她們姐妹三人進了宮,心裏再瞧不上劉協也成了劉協的妃嬪,當然也能為了曹氏的天下,做出更多的實事,比如,將那想要推翻大魏江山的人,斬盡殺絕。

曹盼看著曹節的神情轉換,她適才的一番話,與其說是說給劉協聽的,不如說是說給曹節聽的。

她的三位姐姐啊,都不簡單。以後,還需她們多幫忙。

曹恒已經再次朝著劉協與曹節作揖,“謝山陽公,謝姨母。”

曹節這一次受下了此禮,劉協倒是還連忙地避開了。

與曹盼對視一眼,曹節微微頷首,曹盼便明白,曹節答應下了這事。

送走了這對夫婦,曹盼沖著曹恒道:“以後,凡事你自己想,想得周全一些。只要你給人留面留情,旁人也會念著你的情面,還你幾分。山陽公是個庸才不假,你那三位姨母不愧為曹家人,她們做得了山陽公的主。”

“兒明白。”這些天,曹盼召見一個又一個的兄弟姐妹,有一些讓曹恒跟著聽,有一些並不需要曹恒在側,曹恒先前就跟曹盼學過這人心,如今在臨大局的面前,她更能真切地感受到,這些人心異動。

不是所有的人,對曹盼忠心,將來也會對她忠心。不對她忠心,忠於大魏,忠於天下的倒也無妨,殊途同歸,未無不可。

然而想要趁火打劫的人,太多了!

“好了,該私下見的人都見了,召政事堂諸公進來吧。”

重臣,托孤之重臣,是曹盼要見的最後一撥人,曹恒回過頭看向曹盼,曹盼臉上的疲憊藏都藏不住。

“阿恒,我的時間不多了。”曹盼努力地朝著曹恒擠出一個笑容,曹恒上前捉住曹盼的手,“母皇。”

“別怕,阿恒,別怕的。”曹盼伸過手,撫過曹恒的臉頰,“你已經長大了。足夠強大了。”

“你要記住你是女郎,為帝王者不易,為女帝者更不易。謹言慎行,絕不能落人口實,授人於柄,落入萬劫不覆之境。”

曹恒緊緊地握住曹盼的手,“我記住了母皇,我都記住了母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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哭不哭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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